青莲记事

第 29 部分

我所乘的马车也蒙上了白色套子,我穿了素服,带了寥寥几个从人,去一处必须要去的地方。

锦梓默默坐在我身边,他考虑之后,还是跟我来了。

最后送没什么情谊,却有纠缠不清的恩怨的唯一师兄一程。

而邵府门口一片冷落萧条,全没有以往的门庭若市,人走茶凉,何况邵青战败,定不定罪,追不追究家人都还难说,也不能全怪世态炎凉。只是我想起当年邵青凯旋,文武百官谁不来逢迎,门前是如何的车水马龙,求见的小官地方官能一大清早等到入夜,实在是对比太过分明。

不管怎样,我是必须要来的。

不管是冲着他和张青莲的关系,还是他临行时对我说的那一番话,我都要来送他的。

洁白的邵府连大门都蒙了白布,家丁们都是衣服上套了白服,见到我们的车驾,一张张悲哀麻木的脸上微微露出惊讶,象突然振奋起来大声唱名。

我们的随从递上礼单,我和锦梓并肩走了进去。

灵堂上也稀稀落落站了几个死忠邵青那派的大臣,但并没有真正的头面人物。

我们进去的时候,有人抬头看,有人偷偷瞥一眼,有人视而不见,邵青的大哥和妻子各自领着族亲女眷跪在灵位两侧,邵青没有子嗣,邵珉也只有女儿,有一个族中的少年做孝子装扮,估计算是过继到邵青名下。

我和锦梓对着灵位行礼,孝子家眷们回礼,邵青的遗体并没有找到,可能混战之后被杀他的敌军带回去领赏了,如今,也不过就是个灵位而已。

我到邵珉面前安慰他几句,又去到邵青的妻子面前,说:“嫂夫人,敏之兄是为国捐躯,请节哀。”

那依旧是娃娃脸的女子慌慌张张地还礼,笨拙地差点踩到自己裙边而摔倒,我连忙伸手扶住她,才意识到男女授受不亲,讪讪缩回手。幸亏大家都对邵夫人有所耳闻,不至于认为我们大庭广众下暗通款曲。

邵夫人红着眼睛,抬头对我说:“张大人,会不会搞错了?……不是没有找到……尸体么?会不会……他其实没有死?”

我暗暗叹息,居然公然问出这样的问题,想说自己的老公师诈死逃脱战败的责任吗?还是认为邵青是无意间在战场上头部受创失去记忆流落民间?若干年后还能戏剧化重逢?这位邵夫人既不会理家也不善女工,估计平日都看戏打发时间了。

有男人呵护的天真无知是一种娇憨的幸福,失掉保护之后呢?是何等凄凉悲哀的光景?

我看了都忍不住心酸。

出了邵府,我和锦梓回到车里,马车徐徐离开,我从马车小小的窗口再看了一眼渐渐变小的白色的邵府,叹了口气,低声说:“这一代,绍家算是完了。”

锦梓和我的目光看向同样的方向,却没有说话,不知道在想什么。

我又想起邵青对我郑重嘱托,要我在他不在时照顾他的家族,仿佛那时候便预感到了这一天。

要我在政治上照拂他的家族,可是,就没有想到现在这样一不小心就会“覆巢之下,安有完卵”的形势吗?

如今,是一不小心就连圭王朝都要没有了。

我和锦梓回府换朝服进宫,锦梓其实这几日已经被授了官:御林军副统领。但是因为没有正的统领,所以其实目前京师的主要军权是掌握在他手里:御林军和王和靖的军队。姚家被平反,锦梓得了子爵衔,姚家在锦梓手里终于复兴,当然,如果没有我来争取,锦梓要保住胜利果实也是不容易的事。

可是完成这一切的锦梓,并没有看出有多少高兴。

非常时期,没有人想到锦梓的赐第,何况他一直住我这里,所以有了爵位官衔的锦梓也依旧住在我这里。

宫中奢华威重一如昨日,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时候大家都心中空落落地没底,反正在我看来,以前并不那么过分的皇宫,如今大得令人难以忍受。

我忍不住往后看锦梓一眼。

他并没有什么异样,脸色惯常地沉静,实际上,除了绍青的噩耗传来的那一瞬间我看到他惊诧失控的表情,除此之外,我这段时间都不知道他有什么想法,总是面无表情。他现在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呢?

这次回来的锦梓,总是让我觉得有点陌生啊。

这次来宫里,应该是要开一个重要的会议,商量战或者降,战要怎么战,降要怎么降。这样的军机大事,锦梓现在都是列席一分子了,这样快的速度跃升为政治新贵,尤其手里还握着所有军权,十八岁的锦梓会有什么样的想法?

我知道自己不应该想这些,可是我是个有时候会控制不住自己瞎想的人。

这个会议的地点在御书房,李闵国和古韵直都告老之后,人才有点凋零,周紫竹在,吏部尚书在,罗蒙在,高玉枢也在,其余还有几个老臣和几个新蹿上来的新贵。

主降派是以吏部尚书为首的一批老臣,他们比较谨慎,认为目前兵力悬殊,国家空虚,无可用之将,可以先向匈奴求和,进贡些银两玉帛,过两年等国力强盛,再去雪今日之耻。

周紫竹是主战派代表,认为圭王朝自建国以来,从未向外族称臣,不可开此有辱历朝圣祖的先河,而且匈奴狼子野心,这次又和叛逆梁王有所协议,必定不会轻易拿些银两就回去。

高玉枢没有发表意见,他在观望我的态度。

实际上,他们说得如何天花乱坠,辩得如何面红耳赤都没用,目前四个顾命大臣只剩下我一个,锦梓又掌握军权,无论是面子上还是实力上,我都已经成了拥有最后决策权的“摄政”。

可是我此刻却拿不定主意,从理智上,我觉得主降派是对的,我们目前的实力根本不足与匈奴对抗,忍一时之辱,徐图将来。未尝不是好主意,卧薪尝胆的故事,那是人人都知道的;但是我从感情上又有点接受不了,在我的手里,叫小皇帝跟人称臣纳贡,这种事情,实在难以忍受,再说努力的话,以少击多的奇迹,在历史上也不罕见。可是,我又怎么能拿整个王朝的命运去冒险?

我举棋不定,踌躇沉吟之际,身边一个清朗的声音开口:“我去,定将匈奴逐出我疆土!”

我吃了一惊,回头看到锦梓坚毅决然的脸,心中一片混乱,充满异样感觉:锦梓已经不再是默默跟在我身边的少年了,他已经急于在庙堂上抒发己见了。到底是年少气盛,要卫国戍土呢?还是急于建功立业?

可他明明说过自己无意于经天纬地,出人头地的。

但是无论如何,我此时应该坚定站在他一边。

考虑片刻,便有了定计,我开口说:“周大人为国为名,其志可嘉,各位大人所言也是老成谋国之见,但依下官陋见,此刻偏采其一都有极大风险,不若双管齐下。”

“双管齐下?”

“请教张大人高见。”

连小皇帝也黑亮亮的眼睛望着我。

“其实很简单,同时派过去军队和和谈使者,先试着和谈,如果和谈不成,再打不迟。”

道理虽简单,也没什么漏d,大家想了想,都没什么意见,无非就是人选问题。

“姚将军年少有为,自动请缨,自然很好,但只怕他太过年轻,便请罗蔚将军担任副将,罗蔚将军长期辅佐邵将军,熟知西北军事,正是最好人选。”

“至于说这个和谈使者......”我环顾一圈,缓缓说:“下官愿意前往。”

我当然知道,此刻我是不应该离开京城的,在这种什么都有可能发生的时候。也许就有别的人趁虚而入,问鼎天下了,历史上这样而改朝换代的好像也不是没有,但是,我也有必须要去的理由。

首先,此去凶险,和谈成功的几率很低,这种事情,我想要亲自去努力。

其次,如果要打仗,我也希望能够参与,也许我的存在能有所帮助。至少,所有的穿越者不都是这样的吗?

况且,我不愿意锦梓去西征,我在家中日夜翘首,等着什么东风大雁捎消息,除了担忧生死还要挂心冬衣,还不如一起去并肩战斗,至少是生是死还可以立刻知晓,还有可以努力的余地。

如果,我们最后死了,那也作出所有努力了。

大家都没有反对,只有小皇帝黑眼睛里透出一丝忧虑,但是他默默地下了头,什么也没有说,似乎认为自己不应该此时开口。

这件事就这样决定下来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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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部开始,我先这么更新吧,有谁知道要怎么在同一篇文里分部?

还有,要和我玩航海的某只呢?我已经开始玩航海on line了

我在网通二区二服,西班牙,名字叫塞壬,冒险家,目前还是菜鸟,正盼望高手来带我,让我可以不劳而获。

小皇帝的心事

迫在眉睫的事情,原也没有什么缓冲的余地,一旦决定下来,无非是立刻筹齐军饷粮草,一应军需,便打算要出发了。

我们都忙得焦头烂额,我在做后勤的调配,锦梓比我更忙,他在忙着练兵,这支军队的大部分是王和靖的西南军,是他杀死主帅后接手的,忠诚度是个要考虑的大问题,锦梓又年轻,从某种程度上说难以服众,所以他很是c心,忙前忙后,很少能看到他。

虽然在这种时候,我心里还是有点失落感。有时候怔怔看着他来不及和我多打招呼的背影,茫然许久。

周紫竹跟我保证他会稳定好后方,保证军需供应,公主的死他受了打击,但是看来目前的政治局势使他没什么心思去伤感,幸好他是明理之人,没有责怪我。

我认为他还是可以信赖的,从锦梓那里抽了一万五千人,作为卫戍京师的军队交给他。人是很少,可目前也无计可施。

小皇帝在第二天夜里偷偷跑到我家里来了。

上次他跑我这里是锦梓带的,这次居然自己就跑过来了。

我当时正好在大厅忙着准备去塞北的东西,就有家人神情奇怪地跑过来,说:“大,大人,门外有个……小公子,想要……求见您。”

我见他说得奇怪,就同他去门口看了一眼,只见一个小小身影裹在一袭乌黑发亮的玄狐腋大雪氅里,果然是装饰华贵的贵族家小孩模样,难怪家丁不敢怠慢,可是这样的小孩居然自己步行跑上门来,也就难怪他脸色这样奇怪。

当那华丽的黑色皮毛里露出一张俊秀可爱的白白的小脸,和一双与毛皮相映成趣的黑色大眼睛时,我吃了一惊。

皇上居然自己跑过来了!

“皇……你怎么来了?”我改口,“这么大冷天,可冻坏了。”连忙上前把他抱了起来,“快跟我来。”

匆匆把皇上带到我的书房旁边的暖阁里。

关上门,斥退下人,我帮他脱大氅,一边压低声音责备他:“皇上,这种时候,您怎么自己跑出来了?这太危险了。”

小皇帝抬头看着我:“朕照着张爱卿带朕出宫的法子跑出来的,最近宫禁也松了很多。不过朕没有银钱,没法雇车,幸好朕记得路,不过也走了好久……”

我低头看到他被雪浸湿的小靴子,想到这孩子必是因为我马上要走,舍不得,不由心中一痛,柔声说:“皇上以后不要如此了。”

小皇帝默默不语,突然牵着我衣角,抬头说:“张爱卿,你带朕一起亲征吧?”语气甚是坚定。

我傻了:“陛下,您在说什么?此去如此凶险,岂可让陛下履险?”

小皇帝咬着嘴唇。

“这可不是去玩呀!”

小皇帝抬起头,眼神坚决平静地望着我说:“可是张爱卿,你把朕这样留下来就不危险吗?”

我心中大震。

我明白皇帝的意思,带上他,虽有匈奴的危险,但置于我和锦梓以及军队的直接保护之下;放在京师,这样大乱初定的时候,万一有什么事,我们鞭长莫及。

我平下心中纷乱,仔细思考,衡量得失,真是为难至极,风险得失我心里也很明白,可这是不能有万一的事情。

冒不起险啊,代价是眼前这个聪明鲜活可爱,为我所珍视的孩子的性命,除此之外,这孩子还是天下所系的一国之君。

考虑良久,我还是决定不要带他,,毕竟目前梁王平了,国内没有什么威胁力量,而且还有周紫竹坐镇,怎么也比跟我们去战场,在敌人眼皮子底下要安全得多。

于是我也语气坚定地说:“陛下,京师有周大人在,梁王已经伏诛,不会有什么危险。”

小皇帝很坚持:“现在京城治安都乱了,张爱卿敢说一定没事?”

我犹豫。

我们俩坚持不下的时候,锦梓回来了,在门外低声说:“青莲,我可以进来吗?”我和小皇帝停止了争执,望着门口。我说:“近来吧”

门吱呀一声被推开,锦梓跨进门来,只见他穿了身赤金戎装,真是英气勃勃,俊美异常,还颇有几分贵气,实话说以前我给他置的衣裳也不是不华贵,不知为什么就是和现在不一样。

现在的锦梓有种气宇轩昂,他的神情里多了一丝发号施令的专断,少了些青涩淡漠的骄傲少年的感觉。

我觉得有点不舒服。

锦梓跟小皇帝见过礼,就问什么事,我据实以告,他就转身对小皇帝说:“皇上年纪尚小,不宜亲征。至于京中安全,皇上大可放心,如果皇上觉得安全有疑问,臣可以从这次西征军中再抽调些可靠的人手驻防宫中。”

这一番冠冕堂皇的话把小皇帝堵得哑口无言,他本来也是舍不得我,而且男孩子不免对战争,塞外什么的总有点好奇向往,所以跑过来跟我撒撒娇,看能不能说动我,现在被锦梓这样义正词严一番,又没话可说,可又觉得委屈,黯然低下小脑袋,有点干巴巴地说:“姚爱卿说的是,朕的安全没什么问题,西征军力已经不足,不用再给朕加调。”最后飞快模糊地说了句:“朕回宫了。”

我连忙拉着他,吩咐人备车,和锦梓一起亲自把他送回宫去。

一路上小皇帝都什么都不说,我们逗他说话也以简短的一两个字回答,一直到回宫都不看我们一眼。

回去的时候,我有点累了,锦梓把我搂在怀里,又塞了个手炉在我怀中,手轻轻在我肩上上下摩挲。

我闭着眼睛,偎在他怀中,过了会儿,开口说:“锦梓,皇上说得也有道理,我确实有点担心。”

他想了想说:“我知道你的想法,但确实跟我们去更加危险,我们都不要太自负,不见得在我们身边就能护得周全。”

我知道他想起了水灾时带锦枫他们出去的事,就不说话了。

车子有些颠簸摇晃,窗外洋洋洒洒飘着雪花,车子里有一炉香袅袅升着,锦梓的怀抱温暖安全,我放松身子,深深呼吸了一口。

“锦梓。”

“嗯?”

“你做好准备了吗?”

“嗯。”

我睁开眼睛,对上他的眼睛,我们相顾笑了一下,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。

初试啼声

大军出征当然有许多仪式,去祭天,去祖庙,祈祷胜利,壮行,犒赏三军等等,上次邵青都来过了一次,这次我也不觉得稀罕了。

场面盛大一如往昔,但是不知道为什么,比起上回不过是盛世之中一场出征,虽然也危急,大家底气很足,这一次,已经是生死存亡,文武百官排排站着,却说不出的瑟缩寥落,真的是风萧萧兮易水寒了。

说过许多该说的场面话,也该启程了,今天小皇帝说是病了,一直没露面,估计还在生我们的气,这件事令我心中很是耿耿。但我留了老田暗地里保护皇帝。

大军拔营,真是烟尘直冲三千里,看着这样浩浩大军,我心中生出一些类似恐惧的情绪:这样前后望不到头的队伍,要怎样才能调动自如,如臂指手?要怎样才能令下如山,而且能在战场上迅速传达各个指令?要怎样才能用军纪约束到每个人?要怎样才能保证军需粮草丝毫不乱?一旦恐慌起来,就是人踩人都能踩死一大片。

我转过头,看着旁边策马并行的锦梓,他脸上现在除了一贯的冷漠,多了一些仿佛是责任感,仿佛是坚毅的东西,有一种沉着悄悄侵上他的脸颊,我终于明白,不管我的感受如何,我的锦梓已经从男孩成长为男人了。

他现在心情如何?胸中燃烧着野心吗?还是被爱国啊,使命感啊这些东西鼓舞得热血?

当年邵青初赴战场时,是不是也曾经如此?

锦梓后头跟着他的亲卫军,他已经选出并且训练一批亲卫军了,想到这一点我又吃了一惊,似乎没想到完全是剑客的少年能这样有效地行事。

他头上飘着帅旗,这是三军随时所仰视,令行令止,全在于此,尤其是混战的时候,更是绝对的精神支柱和方向标的。c纵军队,依靠的就是这个,一些令旗,金,鼓,号等,所以练兵是如何重要啊。

难怪这几天锦梓忙得都没空理我。

胡思乱想着,锦梓朝我转过来,淡淡说:“风沙大,青莲你进车里去休息会儿吧。”

我也觉得p股大腿都有点疼,但是不愿像个女眷一样躲在车里,于是摇摇头,说:“不,我还想骑会儿壁炉。”

锦梓没有坚持。

因为军情紧急,我们直到天黑下来才宿营,中途经过两个县,受到当地官衙的形式性犒劳。

宿营地也不好找,避开农田等等,要找一大片空地。最后在一个村子旁边找到了,罗蔚副将想去村里借几间房住,被我拒绝了,我说:“能不扰民还是尽量不要扰民。”

反正也不见得就舒服。

我的帐篷就是很普通的军用标准,锦梓派了几个卫兵来站岗,但是我带了很厚的丝棉垫子被褥,所以舒适度并不很低。

我安置下来,就等锦梓过来找我,卫兵端了一盆热水进来,这里也不可能有条件洗澡,我洗了洗脸,再洗了下脚,行军一天后有热水洗脚已经很奢侈了,不过天气这么冷,说泼水成冰也不为过,我洗完了,水也差不多凉了。

卫兵收拾了出去。我就裹着被子安心等锦梓来,等啊等,好久都没来,只有烛影儿晃呀晃,害得我恍恍惚惚,还以为在我的水谢里呢。

就快睡着的时候,有人掀帘子进来,我以为是锦梓,振作了一下,却又是卫兵,送吃的进来了,我过去一看,只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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